我叫张磊，二十六岁那年在城南的广告公司当设计。我们部门就三个女同事，其中跟我走得最近的是林晓燕。她比我晚来公司半年，家是外地的，说话带着点南方口音，软软糯糯的，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。
晓燕这人特别能干，刚来那会儿电脑坏了，她自己拆开主机捣鼓半天，居然修好了。有次公司聚餐，部门经理喝多了要灌她酒，她端着杯子笑眯眯地说："王经理，我替您挡三杯，您让张磊多画张设计图咋样？"说得全桌人都笑了，最后我硬是多熬了三个通宵。
我们俩工位挨着，平时谁赶项目晚了，另一个总会多订份外卖。她爱吃辣，每次麻辣烫都要加双倍辣椒，我总说她："女孩子少吃点辣，容易上火。"她就会把我碗里的青菜夹走："你懂啥，辣椒美容。"
那年秋天，晓燕说她租的房子到期了，房东要涨房租，她找了个离公司近的小区，周末要搬家。周五下班时她抱着文件夹过来，手指卷着头发："张磊，周末有空不？帮我搬个家呗，管饭。"
"管饭就行？"我故意逗她，"不给点加班费？"
"加班费没有，"她从包里掏出袋牛肉干塞给我，"这个当定金。"
我接过牛肉干，袋子还带着体温："地址发我，周末几点？"
"周六早上九点，辛苦啦张磊！"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。
周六我起了个大早，骑着我的二手电动车就过去了。晓燕原来住的是老小区六楼，没电梯，我爬到三楼就喘得不行。她站在楼道里等我，穿着件旧T恤和牛仔裤，头发扎成丸子头，额头上还别着个卡通发带。
"你可算来了，"她把手里的纸箱往我面前推了推，"先从书开始搬吧，最重的就是这个。"
我弯腰一提，差点没站稳："晓燕你这是把图书馆搬家了？"
"都是专业书，"她吐吐舌头，"扔了可惜。"
那天我俩从早上九点搬到下午三点，中间就啃了两个面包。晓燕体力是真不行，搬个小箱子都要歇三次，却总抢着要帮我扶大箱子。有次下楼梯她没踩稳，手里的塑料盆掉在地上，里面的碗碟碎了好几个。
"没事没事，"她赶紧蹲下去捡碎片，手指被划了道口子，血一下子涌了出来。我赶紧从包里翻出创可贴，拉过她的手就贴上。她的手指凉凉的，指尖有点粗糙，应该是平时自己做饭磨的。
"笨手笨脚的，"我瞪她一眼，"剩下的我来搬，你站旁边指挥。"
她低下头，耳朵有点红："谢谢啊。"
搬到新家时天都快黑了。那是个一居室，虽然小但采光很好，窗户外面就是棵梧桐树。晓燕看着堆满地的箱子，突然一拍大腿："光顾着搬家了，还没买菜呢。"
"别做了，"我瘫在地板上，"点外卖吧，我请客。"
"不行，说好了我管饭。"她跑到窗边打电话，"喂，老板，订个酸菜鱼，要特辣的，再来个番茄炒蛋，两碗米饭......对，送到兴盛小区三单元。"
等外卖的时候我们开始拆箱子，晓燕从一个纸箱子里翻出瓶红酒："看我找着啥了？去年生日朋友送的，今天正好庆祝乔迁之喜。"
"你还喝酒？"我有点惊讶。
"偶尔喝一点，"她找了两个玻璃杯，"你陪我喝点？"
"行啊，"我活动着酸痛的胳膊，"不过我酒量不行。"
外卖很快就到了，酸菜鱼冒着热气，辣香味瞬间填满了小屋。晓燕把红酒打开，给两个杯子都倒了半杯。紫红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晃荡，映着窗外的晚霞，倒还真有点仪式感。
"来，张磊，"她举起杯子，"谢谢你今天帮忙，不然我得搬到明天去。"
"客气啥，同事一场。"我跟她碰了下杯，抿了一口，酒有点涩。
她却仰头喝了一大口，辣得吸了口气："这酒劲儿挺大。"
我们边吃边聊，从公司的八卦说到上学时候的糗事。晓燕说她高中时偷偷攒钱买画板，被她妈发现骂了一顿；我说我大学时帮人代画海报，结果把客户名字写错了。说着说着就忘了时间，一瓶红酒很快见了底。
"还有没？"晓燕脸颊红红的，眼睛亮晶晶的，伸手去拿酒瓶。
"别喝了，你都脸红了。"我想把酒瓶拿走。
"没事，"她抢过酒瓶晃了晃，"没了就不喝了。"她把杯子倒过来，最后几滴酒滴在杯底，她端起来仰着头喝完，舌头还舔了舔嘴唇。
我收拾碗筷的时候，听见身后"咚"的一声，回头一看，晓燕居然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。我赶紧跑过去扶她："晓燕你咋了？"
她抬起头，眼神有点迷糊，头发散了几缕在脸上："头晕......"
我把她扶起来，她站不稳，身体一下子靠了过来，头正好抵在我胸口。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，混着红酒的气息，弄得我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。
"我扶你到床上歇会儿。"我伸手揽住她的腰，她的腰很细，隔着T恤都能感觉到温热的体温。
她"嗯"了一声，脚步虚浮地跟着我走，头一直靠在我肩膀上，呼吸热热的喷在我脖子上。我把她扶到床边，刚想松手，她却突然抓住我的胳膊，力气大得惊人。
"别走，"她抬起头，眼睛里像蒙着层水雾，"陪我说说话。"
"你醉了，先睡觉。"我想掰开她的手。
"我没醉，"她突然笑了，笑容有点晃眼，"张磊，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麻烦？"
"没有，"我赶紧说，"你挺好的。"
"真的？"她往前凑了凑，鼻尖都快碰到我的下巴，"那你......喜欢我不？"
我当时脑子"嗡"的一声，像被人用棍子敲了一下。窗外的路灯照进来，刚好落在她脸上，她的嘴唇红红的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。我张了张嘴，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她见我不说话，突然往我怀里一倒，胳膊紧紧搂住我的腰，脸贴在我胸口。她的头发蹭得我脖子痒痒的，带着酒气的呼吸让我浑身都绷紧了。
"张磊，"她的声音闷闷的，从胸口传过来，带着点委屈，又有点撒娇，"今天你想做什么都行。"
这话像炸雷似的在我耳边响起来，我浑身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。屋子里特别安静，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声和我自己"砰砰"的心跳声，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喇叭声。
"晓燕你喝醉了，说胡话呢。"我手忙脚乱地想推开她，可她搂得更紧了。
"我没醉，"她抬起头，眼睛湿漉漉的，"我知道自己在说啥。我喜欢你好久了，从你上次帮我改设计图的时候就喜欢了......"
"你别说了，"我赶紧打断她，心脏快跳出嗓子眼了，"你喝多了，睡一觉就好了。"
"我不！"她突然提高声音，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，"你是不是不喜欢我？觉得我是外地的，不稳定？"
"不是不是，"我急得满头大汗，"我没那么想。"
她突然踮起脚尖，嘴唇一下子贴在了我脸上。软软的，带着点红酒的甜味。我当时就僵住了，像被施了定身法，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就在这时，我的手机突然响了，刺耳的铃声把我们俩都吓了一跳。晓燕猛地松开手，往后退了一步，眼睛瞪得圆圆的，好像也清醒了点。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，是我妈打来的。
"喂，妈。"我的声音都在抖。
"小磊啊，你在哪呢？你王阿姨给你介绍的姑娘，明天有空见个面不？"我妈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。
"我......我明天再说吧，现在有点事。"我瞥了一眼晓燕，她低下头，手指使劲抠着衣角。
"啥事儿啊？声音咋不对？"我妈追问。
"没没事，我在朋友家呢，晚点回电话。"我赶紧挂了电话，一抬头，看见晓燕眼圈红红的，正往门口走。
"晓燕你干啥去？"我赶紧拉住她。
"我出去透透气。"她的声音有点哑，不敢看我。
"外面天黑了，你一个人去哪？"我把她拉回来，"有啥话咱们明天再说，你今天喝多了。"
她站在原地不动，肩膀微微耸动着，突然"哇"地一声哭了出来："对不起张磊，我刚才......我太丢人了......"
我赶紧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，她接过去捂着脸哭，眼泪从指缝里往外流。我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，心里又乱又慌，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。
"别哭了，"我挠挠头，"也不是啥丢人的事......"
"你肯定觉得我是坏女人。"她哽咽着说。
"没有，"我赶紧摆手，"我没那么想，真的。"
她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，眼睛红红的像兔子。我给她倒了杯温水，她捧着杯子小口喝着，屋子里又安静下来，只有墙上的挂钟在"滴答"响。
"张磊，"她突然开口，声音还有点抖，"你就当我啥都没说，明天......明天咱们还是同事。"
我看着她低着头的样子，心里突然有点疼。其实我早就喜欢她了，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，喜欢她认真工作的样子，甚至喜欢她抢我青菜吃的样子。只是我胆小，总觉得同事之间谈恋爱不好，一直没敢说。
"晓燕，"我深吸一口气，走到她面前，"我没当你说胡话。"
她猛地抬起头，眼睛里闪着光："你......"
"我也喜欢你，"我看着她的眼睛，声音有点抖但很坚定，"从你替我挡酒那天起。"
她愣住了，嘴巴微微张着，半天没反应过来。过了好一会儿，眼泪突然又掉了下来，这次却是笑着哭的："张磊你......你骗人。"
"没骗你，"我伸手擦掉她的眼泪，手指碰到她脸颊，烫烫的，"我说真的。"
她突然扑进我怀里，这次我没躲，紧紧地抱住了她。她的头发蹭着我的下巴，带着淡淡的香味，我能感觉到她在我怀里轻轻发抖。
"那你刚才为啥不说话？"她在我怀里闷闷地问。
"我紧张。"我老实回答。
"你还说我笨。"她在我胸口捶了一下，声音带着笑。
那天晚上我没走，在客厅的沙发上对付了一夜。半夜被冻醒，发现身上盖着条毯子，是晓燕悄悄给我盖的。月光从窗户照进来，我看见她房间的门留着条缝，心里暖乎乎的。
第二天早上我醒的时候，晓燕已经做好了早饭，煎蛋煎得两面金黄，粥熬得稠稠的。她穿着我的T恤，袖子长长的盖过手，看见我醒了，脸一下子红了。
"醒啦？快洗脸吃饭。"她转身往厨房跑，差点撞到门框。
我看着她的背影，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我们俩处对象的事在公司传开后，同事们都炸开了锅。王经理拍着我的肩膀说："行啊张磊，藏得够深的！"晓燕的闺蜜偷偷问她："你们俩谁追的谁？"晓燕总是红着脸看我，我就会说："当然是我追的她，费尽心思才追上。"
后来我们一起攒钱付了首付，在这个城市买了套属于自己的房子。搬家那天，晓燕又拿出红酒，说要庆祝。我赶紧拦住她："别喝了，上次喝多了说了啥都忘了。"
她瞪我一眼，伸手掐我胳膊："谁说忘了？我说'今天你想做什么都行'，这话还算数。"
我把她搂进怀里，闻着她头发的香味，心里甜得像蜜："那我想让你当我老婆，行不行？"
她在我怀里使劲点头，声音闷闷的："早就想了。"
现在我们结婚三年了，晓燕肚子里怀着我们的宝宝。有时候晚上看电视，她会突然戳我胳膊："张磊，你说咱俩算不算办公室恋情的成功案例？"
"当然算，"我摸着她的肚子，"当年要不是你喝醉了......"
"闭嘴！"她红着脸捂我的嘴，"不许说！再说我让你睡沙发！"
我笑着把她搂紧，看着窗外的梧桐树，突然想起那年秋天的出租屋，想起满地的纸箱，想起酸菜鱼的辣味，想起她倒在我怀里说的那句醉话。原来缘分就是这么奇妙，一点酒精，一句醉话，就让两个原本只是同事的人，成了要相伴一生的家人。
有时候我会故意逗她："老婆，今天我想做什么都行不？"
她会白我一眼，把洗好的草莓塞我嘴里："想得美，给我剥蒜去，今晚吃你最爱的红烧肉。"
我嘴里含着草莓，甜丝丝的，心里也是甜丝丝的。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生活，有烟火气，有你，有我，还有说不完的家常话。